几人拾阶而上,秦德给唐思绮做着介绍。
“这醉春楼啊,是玉华城最大的青楼,三层呢,又是醉春楼最为神秘与尊贵之地,此层只有 3 个房间,为三名花魁所属,季卿卿便是其一。这三间房每一间都装饰得金碧辉煌,极尽奢华。包厢内设有软榻、香案与琴桌,可供来客躺卧休憩、品茗抚琴。透过包厢的雕花窗子 ,还可俯瞰整个玉带河的美景……”
“秦大人,说重点!”唐思绮打断他。
“咳咳。”秦德发现自己说跑了,面露尴尬,忙给自己找补: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正因如此,这季卿卿平时不是谁都能得见,想见花魁,不仅需要提前预约,那老鸨赵妈妈还要对来客进行身份核查,钱是一方面,对人也有要求,太粗鄙的不行,学识低的不行,面貌丑陋的不行,最重要的是,就算前面都过关了,最后还得能对的出季卿卿出的对子才行。
“那么,昨天晚上季卿卿接待的客人到底是谁?”
“问过了,说是一名面容俊朗的男子,不像书生,似是练武之人,却是第一个对上了季卿卿出的对子。我已经叫人依照赵老鸨所述画了画像。”
小五在身后及时递过一张纸,唐思绮瞟了一眼,画工不错,眉目唇眼栩栩如生。
别说,这秦德嘴上说着不会查案,做事倒是非常周全,这官倒也不是白来的。
“具体过程再细说一下。”唐思绮道。
“昨晚戊时,该男子获得季卿卿陪侍的资格,之后便由赵老鸨亲自带入季卿卿房间,喏,就是这间。”
三人已经上到三层,站立于最里间的房间门前。房门紧闭,两旁有两名衙役,见到他们走近便退到两侧。
“男子进入房间后,关紧房门,与季卿卿在房中弹唱饮食,把酒言欢,二更左右,小二曾给补充过一次酒水和吃食,两人微醉,但看上去并无矛盾和异常。
三更之前,小二路过房间,听闻里头二人正颠鸾倒凤,大约一刻钟不到,男子心满意足离开季卿卿的房间由正门而出,随后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三更敲响,楼下门房准时锁上了大门,直到第二天晌午才重新打开营业,小二证实他最后听见季卿卿房间有动静到关闭大门这一刻钟里,季卿卿始终在房间内没有进出。
第二日一早,小二照往常一样给姑娘们送水桶,但季卿卿的房间叫了许久没人应,赵老鸨叫人撞开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床上扔着一张字条。”
小五又递过来一张纸。
唐思绮接过来,那是一张手掌宽的草纸,上面写着隽秀的小楷:“与郎君同去,勿寻。”
“是季卿卿的字迹吗?”唐思绮问。
“拿之前写过的对比,似是一人。”小五说道。
“所以说只是相似,有模仿的可能。”
“哎对。”秦德补充道:“模仿字迹并非难事,既然季卿卿已然惨死,就不排除这纸条是伪造的,一开始赵老鸨发现季卿卿不见的时候也以为她跟人跑了,直到午间看见寻人告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是最后一个来县衙认尸的。”
唐思绮点头表示明白,抬手轻轻推开门,进了季卿卿的房间。
先是低头查验门锁,门栓已断裂。
“醉春楼的人撞的。”秦德道:“你来之前我已经查过,门是被后来撞断的,窗子开着,床铺凌乱,上有污渍,两人确实在房间里行过房,窗子上挂着绳索,窗外墙壁有鞋印,季卿卿应是从这里逃跑无疑,可她为何会殒命玉带河,这件事跟昨天那名客人有没有关系?还是那张大生干的?杨公子,我才智有限,着实是想不出来缘由,后面的事情,就拜托老弟了。”
唐思绮点头,重新将房间巡视了一圈。
这里果然如秦德所言,房间布置地极为华丽,房门正对着是一张精致的几桌,上面摆有一个银酒壶,一对精美的空杯子,还有吃剩下的糕点瓜果。唐思绮提起杯子放到鼻前嗅了嗅,又打开壶盖瞧了瞧,里面空空。
几桌右侧有一台古筝,墙角立着一架琵琶,古筝后侧是宽大的软榻,榻旁有些许果皮。软榻一旁则是一扇窗子,从这里可以俯视玉华城最繁华之地,窗棂上拴着一根两个拇指粗的麻绳,季卿卿探出头去,笔直的外墙直通而下,麻绳趴在墙壁上,一直垂到地面。
“走吧,再看看别处。”
几桌左侧挂着纱帘,掀开纱帘,一侧墙壁竟放置了一个宽大的浴桶,足以容纳两人沐浴,里面装满浑浊的水。
另一侧挂着一排衣裳,唐思绮随手拽出一件,是透明蕾丝的贴身软袍,全衣上下无图案,只在胸部处绣了两朵粉嫩的花朵。
她耳根一红,甩手将衣服扔了出去。
“下流!”暗自嘟囔一声,却清晰地飘进秦德耳朵里,他笑着说:“杨公子应是没来过这花巷之地,可能看不习惯,其实青楼差不多都这样。姑娘们得想出各种招数服侍好客人,如此才能留得住客人,杨公子若是有兴趣……”
“不用跟我说这些,我没兴趣!”唐思绮打断秦德,她觉得自己脏了耳朵。
再往里走,仍是一层纱帘,掀开,里面则是床榻。
被褥摊在床上,床单满是褶皱,床单上有一处泛黄的污渍,醒目可见。床下方有一个歪倒的脚凳,地上还有几件零散的衣裳,都是女子的外袍。床榻一侧有个梳妆台,摆满了女子用的梳妆用具。
床榻一侧无窗,整个房间只有软塌旁那一扇窗子,房间内没有看到血渍。
唐思绮沉思一阵,问道:
“那个赵老鸨回来了没有?我有几个问题想再问一下。”
秦德一挥手,之前在县衙认尸的妇人弯着腰走了进来。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唐思绮,立刻又低下头去。
这女人虽上了年纪,眉眼却是好看的。这一瞟,竟带着哀怨和悲伤,仿佛死了的真是她的女儿一般。
唐思绮心沉了一下,这眼神让她想到了娘亲,随后意识到什么,立刻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
呸呸呸,怎么能拿娘跟一个青楼老鸨比!
她正了正心神,却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是轻柔了许多。
“赵妈妈是吧,我有三个问题,你据实回答即可。”
“好,您尽管问。”赵老鸨用帕子抹了下眼角。
“其一,那男子是否是常客?以往可曾见过?”
“不曾,是个生面孔,言语不多,一开始来也没有点名就要卿卿,只是喝酒时听人说卿卿是最漂亮的一个,这才吵嚷着要卿卿陪。”
“你们醉春楼见花魁,不是有很多要求吗?”
“的确是的,原本我们头牌姑娘都要提前一日预约,奈何他给的银两太丰厚,我就给他破了例。”
赵老鸨挑起眼皮又看了眼唐思绮,继续说道:“不过他绝对不是卿卿的相好,卿卿一开始还给我推脱来着,说别因为几个钱给她找来太粗俗的,我好说歹说那人长得俊俏她才同意。”
“有多丰厚?”
“有百两银锭,是往常五翻还多!我们做生意的,横竖都是为了赚钱,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
唐思绮点点头,又问:“其二,您这醉春楼,是否有密道之类的地方?”
赵老鸨一听,连连摆手:“哪有那个呦,我这醉春楼是正经八本的生意,做了二十个年头了,要密道做什么,又不干偷鸡摸狗的事。”
说着说着又要哭,一晃眼瞥见秦德,被他肃杀的脸吓了一跳,马上伸出右手举到耳边:“我向老天爷发誓,真的没有!不信你们可以搜查。”
“好,其三,那小二所言,是否可信?”
“可信,小二叫王春,从小就跟着我在这做活,不会有误。我问过他好几遍,他说之前房里绝对有人,完事后男客离开,后面直到楼门关闭,卿卿都没出来。”
唐思绮轻笑一声,又问:“那他可是一直守在门口没离开?”
“啊?”赵老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是何意。
唐思绮上前一步:“一刻钟那么久,他守在季卿卿门口做什么?秦大人,甚是可疑啊!”
“啊,不是……”赵老鸨突然有些慌乱。
秦德一听,顿时瞪圆眼睛:“妙啊!我怎么没想到,来人,把那小二给我叫来,胆敢有一丝隐瞒,带回县衙审问!”
“别别别,他真的不会说谎的,那孩子乖得很,我这就喊他来,让他重新讲一遍。”赵老鸨苦着脸,出门去对着楼下喊了一嗓子:“王春,赶紧跟我滚过来!”
很快,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伙子低着头,怯生生的走了进来。
赵老鸨揪着他的耳朵提溜到唐思绮跟前:“你赶紧跟官老爷说,说清楚些。”说完还用手指戳了他一下,小声嘀咕道:“就如实说吧!哎!”
王春支吾了一会,吭哧着说道:“我听见他们二人在房中,在房中,那个……”
唐思绮见他脸颊已经是通红,顿觉好笑:“你常年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也会不好意思?”
“这孩子刚懂这些事,您别怪他。”赵老鸨剜了他一眼,替他说道。
“赵妈妈,他说还是你说?”
“他说,他说……”赵老鸨见唐思绮有些动怒,知趣地退后两步。
秦德却是干脆地摆摆手,小五揪着赵老鸨的衣襟就往外拽。
“官爷,我保证不再多嘴。”赵老鸨挣扎着不想走,小五哪容她多说,直接拉出门去。
王春见赵老鸨离开,跪在地上,抖的更厉害了。
唐思绮蹲下来,端详了他片刻,那张脸还很稚嫩,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季卿卿一直在房中未出?”
秦德跟着喝了一嗓子:“如实回答!”
王春被吓了一激灵,开口成了结巴:“我,我,我……”
小五听着憋气,唰地一下将腰间的刀抽出一半。
小伙儿顿时哭出声:“我就是一直在门口听,一直听,直到他们俩弄完了那事,不一会那男人就走了,我又在门口趴了一会儿想看看卿卿姐,往常她都会出来如厕,模样美极了。可是昨晚左等右等她也没出门,呜呜呜呜,我真的没说谎,她一直到楼门关闭都没出来的,后来我就失望的回去睡觉了。”
唐思绮与秦德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一丝无语。这么小,竟然喜欢听墙角?
“还有没有其他的意图?”唐思绮厉声道。
“没了,真没了。”王春呜呜哭着,趴在地上像一只受惊的猫。
此时赵老鸨竟然又冲了进来,扑通一跪:“官爷,这孩子从小养在这里,学坏了些,就是爱听客人和姑娘们的动静,虽然不雅,但也不犯律法,王春胆小,官爷们就不要再吓他了吧。”
唐思绮看他们这个样子,涌上一股厌恶。
挥了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这王春……和赵老鸨什么关系?”见人走远,她蹙眉问道。
小五回答:“王春是赵老鸨在门口捡回来的,一直养在醉春楼。”
难怪。
唐思绮点点头,表示了解。
如果王春所言为真,那么若要离开这间房,季卿卿似乎只能走窗。
她站立在房间中央,一寸一寸地将整个房间再看过一遍,就连房顶都没有放过,可惜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如果季卿卿没有走门,窗,是唯一的通道。
她难道真的是私奔?顺窗而下,意外死于楼外?
案件迷雾重重,唐思绮闭口不言,唐县令和小五在一旁不敢出声。
可偏偏有一个不识相的声音,打断了唐思绮的思考。
“季姑娘不会私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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