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戛纳影展佳作,是这部荒诞又幽默的小镇故事

时间:2025-05-21 20:03:00

如果单论趣味和品味,《共同的语言》无疑是近期最值得一看的影片。

该片导演马修·兰金,早在2019年就凭借首部长片《二十世纪》,在柏林电影节斩获费比西奖,惊艳了不少影迷。兰金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以及对电影大师信手拈来的效仿能力,都相当不俗。

所以,他的第二部长片《共同的语言》问世后,就备受影迷期待。本片先是在去年的戛纳电影节亮相,进入导演双周单元;之后又在平遥国际影展被评为卧虎单元最受欢迎影片。

《共同的语言》就像是一部融合了诸多大师影像风格的杂糅之作,但马修·兰金又能独出机杼,用熨帖妥当的方式将一则结构精巧的故事娓娓道来。这种杂而不乱、卓尔不群的鲜明气质,才是本片赢得影迷青睐的关键。

首先在叙事手法上,《共同的语言》就让人眼前一亮,在短短89分钟的篇幅里,马修·兰金讲述了三个相对独立又彼此相关的奇妙故事。

在这些看似混乱的故事中,兰金就像是与观众玩了一场捉迷藏,让几位主角或是隐藏、或是露脸、或成为观众的眼睛,旁观清冷疏离的世界;又或是化作导演本人的独白,袒露苦涩私密的记忆。

第一个故事中,小男孩欧米德因为受到火鸡惊吓,丢了眼镜。为了让他看清黑板,不被老师责难,女同学雷金打算用捡到的500里亚尔,替欧米德再配一副眼镜。

可问题是,捡到的500里亚尔还在冰块里冻着,没法取出,为了砸碎冰块,雷金喊上姐姐娜兹古尔,在街区四处寻找斧头。

在第二个故事里,导游马苏德在寒冷的户外,带着一帮游客在城市里四处游荡,并向他们解说那些看似不起眼、实则蕴含人性光辉的打卡点。

然而游客们越来越没有耐心,跟随马苏德的人越来越少,结果马苏德的导游之旅还没结束,游客们就骂骂咧咧地一哄而散。

到了第三个故事,在加拿大政府工作多年的马修决定辞职,并吞下了安眠药,打算在返乡的大巴车上结束生命。或许是剂量不够,马修苏醒了过来。

他本打算寻找母亲,却发现老家早已物是人非,不但房子换了主人,母亲也被邻居接到家中赡养。等马修终于见到母亲时,却无奈地发现,她早已患上老年痴呆症,将自己与邻居混淆。

有意思的是,这三个故事并非前后脚发生,而是并行交织在同一时空,故事中的几个角色,也互有羁绊。

雷金和娜兹古尔本打算从冰块中取出500里亚尔,却在马苏德的“干涉”下功败垂成。正当这对姐妹灰心丧气时,娜兹古尔却邂逅了那只调皮的火鸡,并找到了欧米德的眼镜。

500里亚尔虽然最终落在了马苏德的手里,可当雷金和娜兹古尔兴冲冲地找到欧米德,将眼镜归还给他时,才发现原来马苏德正是欧米德的父亲。

至于归乡寻母的马修,与雷金、娜兹古尔这对姐妹同样产生了羁绊。

娜兹古尔送给马修一盆花,而马修随后又帮雷金想办法,去取冰中的500里亚尔。而雷金和娜兹古尔到欧米德家中时,再次见到了马修——马苏德正是照顾马修母亲的那位邻居。

除此之外,三个故事中的零星配角,也都与主人公们在不经意间邂逅,产生奇妙的联系。

不难发现,《共同的语言》不只是采用了非线性叙事的手法,更是将主要角色和主线故事彻底打碎,通过大远景的景别、角色的走位调度,将主要情节、关键角色“隐藏”起来,从而埋下伏笔。

在这一点上,本片与昆汀的代表作《低俗小说》颇为相似。但昆汀的非线性叙事更多是为了黑色幽默服务,兰金则不同,在他打散角色、重构故事之后,人物的善良或邪恶变得更加复杂,也更意味深长。

比如在第一个故事中,马苏德更多呈现出来的是虚伪自私。当看到雷金打算从冰块中拿走500里亚尔时,马苏德用花言巧语,支开了这对姐妹。所以当我们跟随雷金的视角在街区四处寻找斧头时,会本能地认定,马苏德早就偷走了那笔钱,逃之夭夭。

然而在第二个故事里,马苏德为了让游客发现这座城市的历史魅力,执拗地游走在那些无人问津的打卡地时,我们又会感受到,马苏德骨子里的真挚和信念。

到了第三个故事中,马苏德一家在生活拮据的状态下,还无怨无悔地照顾马修的老母亲,多年如一日,将后者视作家人,我们分明能瞥见他由内而外散发的善良与无私。

在兰金狡黠的叙事诡计中,我们对马苏德的人性判断,一步步扭转,直到影片高潮,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尤其当我们看到马苏德一边捧着冻结500里亚尔的冰块,一边热情地邀请马修到家里做客时,或许我们才会明白:人们的善恶底色,并不能靠单个事件来简单辨明。

而在另一方面,在《共同的语言》中,这些角色不期然地相遇又分别,又在不同的处境下再次相逢的设计,既充满了宿命感,又仿佛是在告诉我们:没有人是完全孤独的,哪怕是已经丧失生命欲的马修,他也会意外地接过娜兹古尔的花,收到雷金的请求,得到新房东的殷勤招待,以及被马苏德热情欢迎。

这种用疏离凄冷的影像氛围衬托出的人情暖意,在兰金的上一部电影《二十世纪》中不曾瞥见,后者更像是沉溺在先锋影像、国族历史和个人心绪中的游戏之作。《共同的语言》充盈着真挚和温情,或许与兰金回归内心、博采众长有关。

其实单从影片开头的LOGO——“温尼伯儿童和青少年思想发展中心电影部出品”,以及全片采用波斯语的设定,就能看出兰金对伊朗新浪潮电影的热爱。(前者是伊朗新浪潮电影的大本营,后者是伊朗的官方语言。)

此外,老师训斥学生的桥段,女孩帮同学摆脱困境的主线故事,甚至于两人向一位被圣诞树覆盖的陌生人问路、片尾欧米德母亲收衣服的场景,都明显是在致敬阿巴斯的经典之作《何处是我朋友的家》。

即便撇开伊朗电影不谈,《共同的语言》仍吸收了不少大师的影像风格。

低对比度的马卡龙色调和对称效果的构图,是在向韦斯·安德森学习;清冷疏离的冰雪天地与人物颓废呆滞的神情,颇有罗伊·安德森的味道;至于利用大远景景别和运动镜头对人物和城市关系进行调侃,分明在向雅克·塔蒂的《玩乐时间》致敬。

因此,对于影迷来说,观看本片时总会在一些片段会心一笑,与兰金产生趣味共鸣。

稍有不足的是,《共同的语言》在平衡迷影趣味和作者表达上处理得不够完美。兰金在借用伊朗经典电影的场景和桥段时,太过狂热,属于他本人的创作表达略显稀缺,这虽然也彰显出他作为伊朗电影新浪潮忠实拥趸的本色,但作为一名艺术片导演,我们仍希望这位影坛才子可以迸发出更淋漓尽致、更原汁原味的才华。

花无宴

责编 柴颖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