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中国的古代科学巨匠》像一扇雕花木窗,带读者窥见先人探索世界的奇妙旅程。那些沉睡在典籍里的中国古代科学家突然变得鲜活——原来他们不是刻板的古人,而是寻找真理的探险家,用最朴素的方式诠释着“格物致知”的真谛。

儿童文学作家葛冰的最新科学故事集《影响中国的古代科学巨匠》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该书入选2024年度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和“十四五”国家重点出版规划项目,共五本,分别为《铸剑师传奇》《药童小草》《紫禁城角楼的秘密》《缀术与欹器》和《傻子金疑案》,讲述了李时珍、张仲景、华佗、孙思邈、扁鹊、李冰、鲁班、黄道婆等23位中国古代科学巨匠的非凡发明和人生故事。

近日在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专访时,葛冰表示,自己以“小说有奇趣,巨匠是真人”为创作理念,运用悬疑小说的叙事技巧,串联起真实可考的历史事件,希望读者在快乐的阅读中学习传统文化。每个中国古代科学家的故事都是一粒火种,点燃孩童心中的科学之光。当现代少年握着3D打印的浑天仪模型,他们或许会懂得:真正的科学精神,从来都不是冰冷的公式,而是跨越千年的心灵共鸣——那份对星空的好奇,对真理的追寻,对造福他人的热忱,永远闪耀在人类文明的银河中。
了解古代科学巨匠的成就更能感受到中国人的智慧
北青报:您为什么选择以古代科学巨匠为主题进行创作?
葛冰:我最早的想法是以短篇小说的形式,按照《中国通史》的脉络,来写中国古代的优秀人物和优秀的文化典籍。最早设计写作大纲也是按照《中国通史》的顺序,以朝代来区分,逐个写历史名人、文化典籍。在准备过程中,读了大量的书,了解各门类的历史名人、名著,其中自然包括中国的古代科学家。
过去我们一提中国古代科学,就会说四大发明:指南针、造纸、火药、活字印刷,对别的了解不多。通过深入阅读和搜集材料,我发现除去四大发明,中国古代科学的发展,在很多领域都远远领先于当时的世界,甚至成为世界科技发明的中心。英国科学家李约瑟在他的著作中提到:“中国在3世纪到13世纪之间,保持一个西方所望尘莫及的科学知识水平。现在西方世界所应用的许多发明都来自中国。中国是一个发明的国度。”

中国古代科学巨匠的成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非常闪光的一个部分,了解这些科学巨匠的成就,更能感受到中国人的智慧,更能显示中华传统文化的灿烂辉煌。这样我就有了一个想法:把《中国通史》中所提到的中国古代有影响的发明和科学家拿出来,于是就写成了《影响中国的古代科学巨匠》这个系列。
北青报:您在选择这23位古代科学巨匠时,遵循了怎样的标准和原则?
葛冰:选择的标准,我大体上是综合几方面:一、看《中国通史》,查找其中提到的科学家和他们的著作;二、寻找国家权威机构确认的中国古代科学家,中国邮电部从1955年到2002年,共发行四组中国古代科学家的系列纪念邮票,推出16位著名科学家;三、查阅网上文章对中国古代科学家的排名和介绍,也就是说在人们心目中影响大的人物。综合这三方面,选择了23位科学家。应该说他们在古代是有顶级影响的。
北青报:在您研究的资料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一些关于古代科学巨匠的有争议的观点或不明确的历史记载?您是如何处理这些情况的?
葛冰:为了写好这套书,我查阅的材料主要是从两个方面:一是阅读书籍《中国通史》《中国通史简编》《中国通史故事》《中国三十大发明》《中国古代科学家列传》等。
另一方面就是阅读查阅了每位科学家的生平和他们发明创作的具体资料。这部分的阅读量大,需要把分散在各处的有关内容,搜集、综合到一起。努力做到别人都知道的,我知道;别人不太了解的,我也了解。这样,这些科学家在我脑海里的形象不再是抽象的、概念性的,而是生动的、具体的、有个性的,为把人物写生动提供了丰厚的基础。
一般来讲,我选用材料,尤其是科学家和他发明的材料,都要求是准确的,有据可查,有出处,不出现谬误。在这方面,我碰到了好编辑严格把关,力争史出有据,这也让他们付出了大量的劳动。
小说有奇趣巨匠是真人
北青报:您为何打算将这些古代科学家的故事写成短篇历史小说?
葛冰:我是做过反复考虑,才下决心用短篇小说来表现。其实这些人物故事,完全可以写成中篇,甚至每个人物是一本书。
我写这些历史小说目的很明确:就是讲历史知识,努力做到知识满满。现在读者工作忙,学习紧张,拿出大把时间读大部头作品,有一定难度。怎样能做到高效率阅读,在短时间内,获取到更多、更广泛的历史知识,用短篇小说表现,是一种好方法。

我写的短篇小说一般七千到一万字。如果把一个短篇比喻成一颗珠子,一篇篇综合到一起,形成气势,成了一串明珠,气象万千,写“短”反而能达到“大而全”的目的。
这套书共计五本,23篇短篇小说,如果把这套书作为“短阅读”“枕边书”,每天抽出半个小时看,不用一个月时间,你就能基本了解中国最有名的古代科学家的发明和他们的人品、精神世界,他们最著名的代表作品。
北青报:您在每本小说前面,都写着“小说有奇趣,巨匠是真人”,为什么?
葛冰:写这句话是想告诉读者,我虽然讲的是有据可查的历史知识,却是用地道的小说手法来写的。写短篇小说,把人写好最为重要。人写活了,故事就生动。创作这些小说,我也力求在尊重历史真实的基础上,把历史名人和陪衬他的小人物,写得性格鲜明,有血有肉。比如数学家祖冲之最大的贡献是圆周率,关于圆周率的研究,自然是小说的重点。但祖冲之不是“书呆子”,他还有文学爱好,编著了传奇故事《述异记》,我们熟知的“王质烂柯”典故,就是出自这本书。他还制造了一个已经失传的“玩具”欹器。
写短篇小说最常用的手段是设置悬念,最后一步步把扣子解开。这样能大大加强故事性,我喜欢采用这种方法。在这套书中,篇篇设置悬疑,每篇小说都是一个关于人物命运的悬疑故事。
探索出“绿叶衬红花”的历史小说创作方法
北青报:在创作这23篇小说过程中,您如何平衡历史事实与小说创作的虚构元素,以保证既尊重历史,又能让故事吸引读者?

葛冰:这是我在创作这些小说中一直考虑的问题,最终我探索出了一种独特的创作方法,可称之为“绿叶衬红花”。也就是说:在小说中,科学家及其著作是红花,这部分内容必须基于真实历史,不能随意编撰。
同时,我虚构了和科学家生活在同一时代的小人物,他们便是绿叶。通过生活在名人身边的小人物的视角来展现科学家的风采,以“小人物的命运故事”来衬托古代科学家的伟大与平凡。这些小人物的心理、情感和现代人相通,能够引发读者的共鸣,使读者仿佛被带入那个时代,仿佛生活在古代科学家身边,耳闻目睹名人身边发生的故事。小人物越鲜活、生动,就越能吸引读者,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产生身临其境之感。
北青报:您为何会想到这种创作方法?
葛冰:这一方法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长时间的锻炼与摸索,逐渐形成并完善。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我早期创作低幼儿童文学的经历。
我的写作兴趣比较广泛,除了小说、童话和剧本,我还写了大量的低幼儿童文学作品。到现在为止,已写了2000多篇低幼文学作品,这和“男婴笔会”密不可分。“男婴笔会”由五位作家组成,包括金波、高洪波、白冰、刘丙均和我,由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总编辑张晓楠组织。“男婴笔会”已经活动近30年,主要写低幼作品,其中以教育和启蒙类作品居多,这些作品的最大特点在于,将原本说教性或知识性内容通过生动有趣的故事呈现出来,主题先行,但故事必须引人入胜。我已经历练了20多年,对这种创作手法早已驾轻就熟。
其实这套书也有主题先行的性质,这是写小说最忌讳的,一般都写不好。我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把“绿叶”写活,让读者感觉我是在写纯粹的小说。虽然难度大,但我一直努力去做。
写小说最大的难点是把人物写得有血有肉
北青报:您创作这套书的挑战和难点是什么?
葛冰:写这些小说,最大的难点是如何塑造人物,把人物写得有血有肉,写好人的情感是关键。
比如写蔡伦造纸的故事,蔡伦是个非常精明强干、有个性的人物。他除了造纸,铸剑也很有名,造出的“蔡侯剑”在当时闻名天下,影响比造纸厉害得多。此外,他还介入了朝廷的政治,一度混得风生水起,可以说是个文武双全的全能型人物,但正是这种所谓的“全才”造成了他的悲剧。
后来,他所依赖的太后驾崩,政治上失势,最终服毒自尽。蔡伦的死也很有个性色彩:他沐浴一新,身穿华丽的朝服,坐在房间里,等抓他的士兵进门时,服毒酒而死。这是一个有血有肉、性格丰满的人物。我通过他的弟子的视角来写这篇,力求鲜活生动。
北青报:很多名人的故事其实大家都很熟悉,比如华佗和曹操的故事,但是您依旧能写出新意,请问您挖掘这个新意的过程难吗?
葛冰:这个问题正是我经常考虑的,写历史小说要尊重历史,不能随意编造。怎么不违背历史又能写出新意来?这考验人的写作功力。我前面提到了,我写历史小说要贴着人物来写,贴着人物的命运来写。比如我写曹操和华佗的这段故事,我写的还是同样的事,但角度新颖,重点是写人。
我是从一个看守华佗的狱卒的视角来写,通过他的眼光和视角观察华佗,细腻描写华佗的情感、心理,华佗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临死前的微笑。我没有编新的故事,但故事中的一个个悬念会让你感觉这是一个全新的、你没读过的故事。
把一个人们所熟知的简单故事,生出新意写得感人,让你在预料之中又觉意外,正是这些小说的特点。
从事儿童文学除了要有童心还要多读书
北青报:目前一些儿童作品存在儿童本位虚弱、天真精神失落的问题,未能真正尊重儿童的主体地位和内心需求,没有以儿童的视角和价值取向来构建故事,您对此有何建议?
葛冰:有些作者写儿童文学,常以自己的想象来代替儿童思考。我觉得如果作者具有童心,这么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如果居高临下,脱离孩子生活写出的作品,孩子肯定不会喜欢。
写好儿童文学作品,要努力去了解儿童,了解儿童生活。我觉得途径有两个,一个是真正接触儿童,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如果没有这个条件,读反映儿童生活的作品,也是间接了解儿童的一种方式。
我做过17年老师,在学校里接触的是孩子,后来调到出版社,也是跟孩子打交道,跟孩子的作品打交道。这么多年来,我的工作始终没离开孩子,这就有利于我保持一颗童心。喜欢写,也能写,写作上保持丰富的想象力,多读书,让脑子里多装知识。锻炼想象力也是有方法的,比如“逆向思维”等。
北青报:您在创作时,是如何考虑儿童读者的心理和认知特点的?怎样确保作品既能吸引他们,又能对他们有所启发?
葛冰:我写了大量的小童话小说。有成功的,有不成功的。其中有两部作品,一直被称为我的代表作。一个是《蓝皮鼠和大脸猫》,一个是《小糊涂神儿》,这两部作品确实影响比较大,中央电视台都拍摄了成长系列动画片。现在一些80后、90后提起我,还会提到蓝皮鼠、大脸猫、小糊涂神儿。
现在回过头来总结,我写这两个作品的主要角色,都是来自儿童的形象。写《蓝皮鼠大脸猫》时,我记得当时我们住的是筒子楼,有两个很有特点的孩子:一个个儿高,不爱说话,力气大,有点木讷;一个个儿小,特别机灵活泼。我觉得他们挺好玩儿的,写大脸猫和蓝皮鼠的形象时就想到这两个孩子。此外,我还借用了另一个我觉得好玩儿的形象——猪八戒。小孩对猪八戒也都很熟悉,一部好的儿童文学作品,要从心理上贴近孩子,使孩子能够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能够从情感上、心理上和故事中的人物交流,这是非常重要的。
北青报:您认为一个好的儿童文学作家应该具备哪些素质?
葛冰:首先从情感上要爱孩子。我和学生的关系都非常好。我对学生要求是很严格的,管他们比较厉害,但是由于内心是为他们好,这些学生毕业之后反而跟老师的关系更亲。
我后来搞儿童文学创作,这种爱也带过来了,但表现形式发生了变化。我觉得这些孩子非常可爱,和他们接近,老是不知不觉想到自己童年那些童趣,这也算是一种童心吧。所以我写儿童文学时,内心更多的是快乐,比较诙谐幽默热闹。
另外一点就是要多读书。我写的作品比较多,构思故事脑子也还可以,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读的书多,各种类型的书都看。有了丰富的知识,写故事就有了想象的基础。
思考费脑子但也会给人带来快乐
北青报:如今儿童阅读的方式和习惯发生了很大变化,您认为儿童文学作家应该如何应对这种变化?
葛冰:现在阅读方式发生的变化比较大,过去只是纸质阅读,现在样式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比如你想查什么资料,用AI超级方便。但我觉得它不能代替读纸质的书。理由有两点:读纸质的书,能够让你动脑筋,现在我们常讲要善读书,会读书,这实际上都是让你动大脑思考。光用AI,一按键,就全知道了,根本不用你思考,长时间不用脑子,倒真的笨了,会失去自我。
其次,读纸质书能给人带来快乐。拿我自己来说,喜欢读书,是因为读纸质书可以慢慢咀嚼,把书中的东西变成自己的。这种快乐,是AI给不了的。
北青报:您是编故事的高手,请问您有什么“秘籍”吗?
葛冰:读的书越多,你能想出的构思也就越多。你想出了一个构思,马上应该问问自己:在这个故事里,我怎么写一个人的命运故事,想出好的人物命运故事是写出好作品的关键。如果讲写作秘籍,这是我的一个秘籍吧。
北青报:您目前在写什么新作吗?
葛冰:按照《中国通史》系统,用短篇小说写影响中国的古代名人和文化典籍。工程量虽然巨大,但经过多年努力,我已经基本完成初稿,共计200余篇短篇小说,已经出版和即将出版100多篇。已经出版的目前看来反响还好,其余正在修改。
供图/李娜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嘉
编辑/李涛